2013年12月7日 星期六

《犬兄》番外 BY 林言


番外

段遐剛回國那時,他老婆正在和他鬧離婚。

那天下午,休息室只有舒明遠和段遐兩個人,防盜鐵門本來是半掩著,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了。

段遐的老婆幾乎是沖到了段遐面前,“段遐你什麼意思?”

舒明遠和段遐都是愣了一下。

舒明遠先反應過來,站起來收拾電腦,“嫂子你坐,我去隔壁看看。”

段遐點頭向他致謝,站起來拉自己老婆,“怎麼了?”

舒明遠走出去掩上房門的時候,看到段遐老婆用力推開他,“別碰我!”

段遐和舒明遠雖然是一屆的博士生,可是年齡比舒明遠大了近四歲。段遐本科畢業時,留在學校當過幾年輔導員,一邊帶學生一邊想要考研。那時候帶過舒明遠,也帶過路小宇,所以到現在路小宇看到他還有點怕他。

段遐的老婆其實是舒明遠本科時上一屆的師姐,兩個人怎麼在一起的舒明遠不知道,那師姐本科畢業考了別的系的碩士,現在早已經出來工作了幾年。

段遐出國是公費的,去了兩年,實驗和文章都是在國外實驗室完成的。這兩年段遐有沒有回來過舒明遠不知道,可是這趟回國,段遐還待了不到一個星期,也不知道怎麼就和老婆搞成了這個樣子。

還是二月份剛過完農曆新年,天氣依然陰冷,實驗室空調溫度開得很高。舒明遠在實驗室的機子上翻開資料圖,一會兒便覺得嗓子幹得厲害,這時候才發現水杯忘在了休息室。

舒明遠到了休息室門口,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敲門,直接推開了房門,正好聽到段遐老婆說:“沒意思,我們還是離婚吧。”

舒明遠突然想起,他們兩個正是兩年前,段遐出國前趕著結婚的。

房間裡兩個人都沒注意到舒明遠,過了一會兒,聽到段遐沉悶的聲音:“想離就離吧。”

舒明遠輕輕拉上了門,轉身去樓下買水喝。

到底最後兩個人是不是離婚了,舒明遠也不知道。段遐不說,臉上也沒表現出來,每天還是來實驗室,和大家有說有笑。他老婆在外面工作,誰都沒有聯繫,這件事就這麼沉寂下來了,結果是什麼,可能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一直到論文答辯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教研室在酒店裡包了幾桌,所有學生和老師通通到場,慶祝這些參加答辯的學生順利畢業。

那晚段遐喝醉了。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舒明遠先送路小宇出去,在門口看到路小宇上了計程車才返回來。一進去,就見到段遐還在和人喝。

段遐酒量不好,偏偏來者不拒,而且每個老師都是敬了一輪,回來時看到眼睛都喝紅了。

那時候年紀大的老師和女孩子們都已經先走了,只剩下一群二、三十歲的男人,圍成一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段遐看到舒明遠回來,向他招手,“明遠,快過來坐。”

段遐身邊還有個空位子,舒明遠走過去坐下,段遐一把攬住他肩膀,說:“我最可愛的師弟,那時候帶學生的時候,我就最喜歡他。”

段遐還在抽煙,煙味混合著酒味撲面而來,舒明遠不著痕跡地掙開他,起身幫桌上眾人倒茶。

桌上有人在笑,“你剛才還說最喜歡的師弟是路小宇啊。”

段遐手指夾著煙,擺了擺,笑著不說話。

對面有個人說:“你喜歡師弟,人家師弟還不喜歡你呢。你要說說最喜歡哪個師妹,我們才有興趣啊。”

頓時滿桌人都笑了。

一個年輕老師說道:“他喜歡哪個師妹還用問?盧曉梅唄!”

盧曉梅就是段遐的老婆,在滿桌人哄笑聲中,舒明遠下意識看了段遐一眼,見他也在笑著,然後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臉。

舒明遠又坐了一會兒,忍受不了這滿桌的烏煙瘴氣,躲去了衛生間。

舒明遠前腳剛進去,段遐後腳就跟了進來,撲到馬桶邊上,一陣狂吐。吐完了趴在水池邊上用力漱口,然後把冷水往臉上撲,撲完了又推門出去。

段遐從頭到尾沒有注意到舒明遠,舒明遠也站在一旁,默默看他折騰。

等舒明遠再出去的時候,酒桌上竟然只剩下段遐一個人了。段遐真是喝多了,服務員開始收桌子了,他還抓著酒杯不放,讓人給他倒酒。

女服務生很年輕,一臉為難說:“先生,你朋友已經結帳離開了,我們要收桌子了。”

段遐還在胡攪蠻纏,“誰說結帳的?不許啊!都不能走!”

舒明遠走過來,一把扶過段遐,對服務員道:“你們收拾吧,不用理他。”

段遐回頭看舒明遠,有些恍惚了,說了一句:“哦,曉梅。”

舒明遠扶著他出了酒店大門,招手叫計程車。他把段遐塞進後座,埋著身子問他:“師兄,你家在哪兒?”

“家?”段遐噴著酒氣說了一句,“我沒家了。”

司機在前面說道:“你別把他一個人丟車上啊,我不拉的。”

舒明遠沒辦法,只能坐了進來,又問他:“你住哪裡?”

段遐不說了,有些難受似的將頭靠在舒明遠肩上蹭了蹭。

司機催促,“去哪裡?快啊。”

舒明遠抬頭對司機報了自己的地址。

一路上,段遐都沒能睡著,只是難耐地動著身體,仿佛一靜下來就全身難受似的。他有時候看到舒明遠,喊“曉梅”;有時候又突然清醒一般,問:“明遠?去哪裡?”

舒明遠不怎麼理他,因為和他說話他總是沒有聽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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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舒明遠家樓下,他付了車錢,還得把醉得不成人形的段遐拉扯上樓。

舒明遠真沒見到段遐這副模樣,話說不清人也認不得了,扶著他他還能走,可總是揮手不讓人扶。

“曉梅?是曉梅嗎?”段遐一直問他。

被問煩了,舒明遠於是“嗯”了一聲。

段遐安下心來,握住舒明遠的手。

舒明遠家把段遐扶到客房,讓他上半身躺到床上,雙腳伸在外面,半蹲著把他的鞋脫掉。然後拉著他的手臂想讓他睡到枕頭上去。

段遐反手握住他的手,拉到了自己兩腿中間。舒明遠發現他硬了,可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等段遐一手笨拙地解開扣子,拉著舒明遠的手想往裡伸的時候,舒明遠明白過來,段遐怕是真把他當成他的老婆了。

舒明遠抽回手來,拉開旁邊的被子給他蓋在身上。

舒明遠轉身想走,段遐卻是沒有死心,掀開被子又從身後抱住他,頭埋在他脖子邊上用力吸吮,一隻手竟然從他衣擺下面鑽進去,撫摸他平坦的胸部。

段遐摸了一會兒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可是腿間的東西依然硬挺著,直直抵在舒明遠臀間。

舒明遠許久沒與男人做過,被他搓揉碰觸的動了情,也微微有點喘。

段遐的手往下摸,想要解他的褲子,舒明遠避開了,他知道段遐把他當女人了,從心裡說並不願意和他有這樣的接觸。可是久違的快感有些讓人拒絕不了,舒明遠只是稍稍遲疑了一下,段遐便把他的衣服扯了下來。

段遐一邊親他,一邊想要撫摸他的胸,可是總是握不住什麼,只能用手指玩弄他的乳頭。

舒明遠實在是被他搞得起了興,下身漲得不行,乾脆在床邊坐了下來,解開褲子,開始撫慰自己。

舒明遠任由段遐對他又親又摸,段遐拉他到床上去,他也沒有拒絕。長褲被脫了下來,段遐湊上來想要親他的嘴,他卻側開了頭去。舒明遠不喜歡那股酒味。

舒明遠射出來的時候,段遐仍不得其門而入,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身上只能亂頂亂蹭。

舒明遠看他難受,伸手握住段遐勃起的下體,開始上下套弄。段遐失了力氣,趴在舒明遠身上喘著氣,一下一下親他耳朵和脖子。

段遐的精液全部射在了舒明遠的腿根和小腹上,舒明遠想推開他起來,可是仿佛已經睡過去的段遐卻突然來了力氣,就是死死壓著他不讓他起身。舒明遠嘗試了好幾次,段遐都堅決不肯放開他,他也覺得累了,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段遐早上比舒明遠先醒過來,睜開眼睛便看到躺在身邊的舒明遠,自己的手還壓在他的身上。段遐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小心翼翼將被子揭開一些,果然見到兩個人都是赤裸著身體,而且舒明遠的脖子和胸口全是吻痕,腿根處也有乾涸的痕跡。舒明遠的手腕還有一圈泛紅,那是昨晚段遐抓著他不讓他起來留下的痕跡。

段遐頓時臉色蒼白,翻身下床手忙腳亂將衣服和褲子都撿起來穿上,他不敢驚動舒明遠,悄無聲息溜出了房間。

一直到段遐出去關上大門,舒明遠才將被子拉起來一些,懶洋洋翻個身繼續睡。其實在段遐揭開被子那一下,他就已經醒了,腦袋還不夠清醒,閉著眼睛不想動。

舒明遠又睡了一個多小時才起來,洗澡、吃早飯,穿衣服。脖子和耳後都有吻痕,只能穿了一件立領的襯衣,然後套上外套。

今天還得回學校,實驗經費還有些需要報帳,畢業的材料也還要準備齊全。

打開房門,舒明遠愣了一下,發現段遐並沒有走,而是坐在他房門口,形容憔悴,頭髮淩亂。

段遐抬起頭來看向舒明遠,啞著嗓子說道:“對不起。”

舒明遠知道他是為了昨晚的事,段遐是把他當做女人來發洩欲望了這不假,可是他也是明知道段遐的心理而沉溺於快感沒有拒絕,真要說誰對不起誰,舒明遠覺得沒必要,他於是回答段遐:“沒什麼。”

段遐抓了抓頭髮,似乎並沒有因為舒明遠這句話而輕鬆多少,他昨晚確實是醉得人事不省了,有印象以來從來沒那麼醉過,幾乎已經什麼都記不得了。

可是那種進行過性行為之後留下的生理感覺還是存在的,他也不確定自己對舒明遠做了什麼,可是不管做到什麼地步,都不是好事。兩個男人,而且對方還是自己師弟。

段遐既覺得後悔又覺得難堪,還有就是對不起舒明遠。他覺得舒明遠怎麼都不該原諒他的,可是那樣不知廉恥的逃走又算是什麼事?段遐關上門時,就一步也走不動了,坐了下來等著跟舒明遠說聲對不起。

段遐說:“明遠,我們還是兄弟吧?”

舒明遠道:“嗯。”

段遐認真看著舒明遠的表情,並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無所謂。

段遐道:“昨晚的事,我們都忘了好不好?”說完,他又立刻道,“我並不是指就這樣算了,是師兄對不起你,你要師兄做什麼都行,就是把昨晚的事情忘了,我們當作沒有發生過行嗎?”

舒明遠認真的回答他:“好。”

段遐長長呼出一口氣,依然煩躁地拉扯了一下衣服,掏出煙來想要點上。

舒明遠知道他在這裡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問道:“去學校嗎?我載你過去?”

段遐一時腦袋沒轉過來,“嗯?”一聲。

舒明遠繞過他往電梯走去,“要去的話就走吧。”



段遐坐舒明遠的車到了實驗室了,才想起應該先回去洗澡換個衣服。心裡面一直亂糟糟的有些焦躁不安,收拾完了坐下來抽根煙,覺得還是應該去實驗室待著。

段遐到時,舒明遠正在整理冰箱。塞滿了整個冰箱的各種試劑,舒明遠一一取出來,分門別類按照個人標記的名字整理好。

段遐於是在他旁邊坐下來,打開電腦把裡面的實驗資料整理打包。

他覺得舒明遠能很輕易的當他不存在,但是他自己卻做不到,他聽到舒明遠開了冰櫃,然後哢嚓嚓冰塊摩擦的聲音,接下來關了冰櫃,走到實驗室另外一邊,打開冰箱,又是哢嚓嚓盒子與冰面摩擦的聲音。

段遐很煩躁,他覺得不應該這樣,他知道自己犯了錯,可是錯得太離譜,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補償這個錯誤。

段遐想要抽煙。

他掏出煙來點上,轉動著椅子偷偷回頭看舒明遠,見舒明遠正踮著腳那冰箱頂層的東西,突然發現這小子其實身材不錯,屁股挺翹的。段遐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一口煙卡在喉嚨裡沒吐出來,連聲嗆咳起來。

舒明遠回頭,說道:“師兄,抽煙還是出去吧。”

段遐於是站起來,老實地往外走去。他蹲在門口,抽一口煙,然後長長歎口氣。

教研室這一屆畢業生自己組織活動,出去玩一天,不是畢業生也可以參加。本來說是自費的,後來主任聽說了,大手一揮改成了教研室出錢,願意去玩的都可以去。

於是一天改成了兩天,可以住一個晚上,但是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不然時間都用來坐車了。於是地點定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古鎮。這種古鎮如今很是商業化了,風格也千篇一律,去玩的話無非上午逛逛,中午吃飯,下午打牌。特別是這種大多已經成家立室的博士生,更是如此。

這種場合舒明遠一般是會去的,段遐覺得自己也應該要去。

那天實驗室包了一個大巴車,早上集合時,段遐看到路小宇也來了。他走過去問:“哎喲?不忙著跟你哥哥親親我我了,有空出來跟師兄們玩兒了?”

路小宇不好意思了,只喊道:“大師兄。”

舒明遠過來拍路小宇肩膀,“上車了。”

舒明遠與路小宇並排坐著,段遐坐在他們後面。路小宇起得早,頭靠在座椅上打著瞌睡。上午的陽光照了進來,舒明遠伸出一隻手,將窗簾緩緩拉上。

段遐在後座默默看著,打個呵欠,也伸手把窗簾拉上。

到了古鎮,有人先去聯繫住宿,其他人沿著街道散步。雖然是古香古色的建築,但是一路上都是商鋪,商業氣息十分濃厚。

段遐和舒明遠、路小宇以及兩個女孩子一路,慢慢逛著。小姑娘見到什麼都新奇,熱熱鬧鬧地都要拿起來摸一摸試一試。段遐看得有趣,想著還是女孩子更可愛。

過了一會兒,訂房間的兩個人回來了,把一張房卡丟給段遐,道:“你和明遠一間,OK?”

段遐下意識便回頭看舒明遠,他想著要不然拒絕好了,卻沒料到舒明遠並無所謂,回答了一句:“我沒問題。”

這時候再拒絕,反倒是顯得自己有問題了。段遐於是只得道:“我也OK。”

中午吃了飯,下午段遐被拉著坐下來打麻將。這一桌剛圍起來,他就看到舒明遠和路小宇一起走了出去,他突然就有些想要跟出去,可是一桌人都眼巴巴等著他摸牌。無可奈何,段遐只得心不在焉打了一下午麻將。

舒明遠和路小宇出去逛了一個下午才回來,進來時舒明遠是在笑著的,路小宇手上則拿了個面具,做樣子要給舒明遠戴在臉上。

段遐手一滑,點了炮,於是乾脆站起來說:“吃飯了,不打了不打了。”

吃過晚飯,想打牌的繼續打牌,不想打的就出去逛。古鎮有條大河,穿過鎮中心緩緩流過,晚飯後河邊上還很熱鬧,小孩子都在大人的看顧下玩水。

路小宇和幾個女孩子也脫了鞋踩進水裡去,舒明遠站在一旁看著。段遐站在更遠的岸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玩鬧的女孩子們,最後目光還是忍不住往舒明遠身上瞟。他穿著亞麻色的休閒長褲和淺色的短袖體恤,傍晚的陽光落在身上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旁邊一個秀氣的女孩子腳底滑了一下,舒明遠伸手去扶,女孩倒在他身上,然後大聲笑著說了什麼。段遐想可能是在道謝,他看到舒明遠搖搖頭,然後對女孩揮了揮手。女孩跑開了,舒明遠還是站在原地看著河水裡玩鬧的眾人。段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路小宇蹲下來,在挽褲腳。

段遐雙手抱在胸前,突然又開始焦躁起來。

晚上還沒回小旅店,就被叫去吃夜宵。夜宵的內容是燒烤加啤酒,大家一邊吃一邊喝,氣氛熱火朝天。這種時候,段遐往往是主力,可是今天看他有些無精打采,所以眾人都調轉槍頭開始灌他。

段遐喝了個暈頭轉向,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拼命想著不能再酒後亂性對舒明遠胡來了。

吃完了回去躺在床上,舒明遠問他:“要不要起來洗漱?”

段遐拼命用手推舒明遠,“走開,離我遠點。”

舒明遠愣了一下,還維持著坐在段遐床邊的姿勢,一隻手撐在他的床上。段遐揮手,剛好碰到舒明遠那只手,觸電一般縮回來,迷迷糊糊道:“別靠近我。”

舒明遠這才算是明白了,段遐厭惡他。本來以為那一晚,段遐把他當女人,他也是借段遐發洩欲望,彼此互不相欠,可是還是自己想得太少了。段遐畢竟是直的,大概那種碰觸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噁心的經歷,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是真厭惡的。

舒明遠回到自己床上躺下,突然有些後悔那晚的輕率,想著段遐既然這麼排斥,自己應該和他保持距離才對。


段遐從那次出遊之後,莫名其妙地覺得見到舒明遠的機會變少了。

可是畢竟是留校任教了,舒明遠還是會出現在實驗室。可是段遐往往剛踏進來,舒明遠過不久就會找個藉口離開,幾乎不會單獨和他呆在一起。

段遐有時候會想,過去兩個人相處也是這樣的嗎?可是段遐想不起來,因為過去根本就沒有注意過,所以也無從回憶起。

到了拍畢業照那天,段遐一大早穿著博士服晃到教學樓下面的空地去等著拍照。

有人說:“段大博士你這氣勢看著跟皇帝似的。”

段遐就會順嘴說一句:“平身吧。”

舒明遠和路小宇是陪著他們那個總是笑呵呵一臉和氣的導師一起來的,就像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攙著父親的手一樣,一家子和樂融融。

老教授帶完了最後兩個學生,這回真的圓滿退休了。

段遐蹲在地上抽煙,博士服拖在地上一截,都快被人踩黑了。自己導師來了也沒看到,最後被一個厚本子敲在後腦勺上,才連忙起來跟著伺候。

大合照拍完了,舒明遠和路小宇兩個人拍小合照。

段遐湊過去,拉著路小宇非要合照一張;等這一張拍好了,又走到舒明遠面前,說:“怎麼?不跟師兄來一張?”

舒明遠把照相機遞給路小宇,說:“好啊。”

兩個人並排站了,段遐覺得看起來有些不自然,抬起一隻手來想著是放他肩上好還是放他腰上好。最後還是把手搭在了舒明遠的腰上,就在輕微地碰觸到的時候,舒明遠不著痕跡地往前挪了一步。

段遐突然心裡一陣失落,覺得被人嫌棄了。他想著舒明遠大概是因為那一晚的事情,心裡還有個疙瘩。可是同樣是和男人發生關係,自己也沒嫌棄他啊,憑什麼他就該嫌棄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袋裡轉了一圈,段遐又覺得還是自己錯了,不是都想好了要補償別人的麼,怎麼回轉頭來又抱怨起來了。

段遐突然想,也許舒明遠根本不需要什麼補償,他就想著自己離他遠一些就好了。就像那什麼,被強姦的女人肯定是恨不得將強姦犯碎屍萬段的,如果辦不到的話,退而求其次,至少也不願意強姦犯再在自己面前晃悠的。

段遐取下頭上的博士帽,抓了一把雞窩一般的腦袋。剛才抽掉了兜裡的最後一根煙,他跟旁邊一哥們兒討,“借一根兒吧。”

那哥們兒消遣他,“什麼時候還啊?”

段遐無奈道:“施捨一根吧。”

舒明遠剛好從身邊路過,扔給他一包煙。

段遐接了,奇怪道:“你不抽煙啊?”

舒明遠停下來,“別人忘的。”

段遐搖搖手上的煙,“那謝了。”

這回真畢業了。從小學一路讀過來,到了博士畢業,真沒有下回了,除非再去讀個別的專業什麼的。不過段遐知道那是異想天開,這回徹底告別這個待了十多年的學校了。

工作是畢業前就聯繫好的了,在一家業界有名的大型鑒定機構,相比起在高校教書,工作肯定是忙一點、不穩定一點,錢可能就多了不只一點。

段遐覺得自己現在是個破罐子了,反正兒子還沒生呢老婆就跟人跑了,一個人吃一個人住,賺了錢除了打麻將就沒有別的消遣了。

經常約出來玩的也是那幾個同城的老同學,自然避免不了提到舒明遠。段遐有一次聽人說:“我一個師姐一定要讓我幫忙給舒明遠介紹女朋友,說是人家小姑娘就看上他了。結果我去提了,那小子一點反應也不給我。”

段遐一邊摸牌一邊聽到下家說:“看不上吧?”

那人道:“挺好看的啊,也乖巧。反正他沒女朋友,相處一下怎麼了?又沒逼著現在就結婚。”

段遐下家繼續搭話:“說不定人家有了,沒說而已。”

那人想了想道:“也有可能。不過我聽說一些事情。”

段遐豎起耳朵用力聽。

那人繼續道:“聽說研一新進來一個小男生,長得挺不錯的,跟舒明遠有點說不清楚。”

段遐嚇了一跳,聽到自己上家說道:“別亂說。這事亂說不得。”

那人摸牌,“我知道,不就跟你們說說而已。老段出去別亂說啊。”

段遐腦袋都亂了,捏著手上的牌來來去去都不記得該輪到自己摸牌了。

後來教研室一次聚會,段遐被請了回去,見到了久違的舒明遠,也見到了傳說中跟他有點說不清楚的小師弟。

那晚在KTV唱歌。

段遐其實有副好嗓子,唱陳奕迅的歌特別好聽;舒明遠聲音本來也不錯,偏偏有點五音不全的味道,唱起歌來總不在調上。

段遐連唱了兩首,被人轟下去了。見到那小師弟跑去點歌,過一會兒回來小聲跟舒明遠說要跟他合唱。

舒明遠正拿著飲料在喝,聽到他邀請,就接受了。

段遐莫名地心裡有些不舒服,於是也跑去點了首歌,陳奕迅的《十年》,回到舒明遠身邊,說:“敢不敢跟師兄也唱一首啊?”

舒明遠看了看段遐,有些莫名其妙,說:“可以。”

段遐和舒明遠一起唱了《十年》,難得的,舒明遠被段遐帶著也不怎麼跑調了,唱完了大家一起鼓掌,說再來一個。

段遐很得意,被人一喊就挽起袖子和人做遊戲拼酒去了。這一場喝到最後,自己跑去衛生間吐了個昏天黑地,被什麼人丟上什麼車也不知道了。

最後醒來時,知道自己在車後座,撐著想要起來,剛好看到那個乖巧的小師弟在舒明遠嘴上親了一口,然後推開車門下車跑了。

段遐有些傻,混著酒氣出口便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喜歡男人?”

舒明遠似乎有些驚訝,回過頭來看他,“你醒了?”

段遐一手戳他肩膀,“師兄問你話呢?”

舒明遠想也沒想,“我一直都喜歡男人。”


段遐頓時火冒三丈,一拍椅背吼道:“那你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怎麼的?嫌哥哥噁心啊?”

舒明遠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問道:“我什麼時候見你跟見鬼似的了?”

段遐道:“你躲我你以為我沒看出來?”

舒明遠說道:“我以為你介意。”

段遐沒反應過來,“我介意什麼啊我?”

舒明遠平靜說道:“你不是喜歡女人嗎?”

段遐怒道:“我當然喜歡女人啊!”

說到這裡,段遐自己愣了,是啊,他喜歡女人的啊,那他在這裡跟舒明遠鬼吼鬼叫的幹什麼?躲著就躲著唄,師兄師弟的,見了面尷尬那就少見面好了,自己挑破了窗戶紙非要鬧個清清楚楚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段遐抬起手來,使勁敲腦袋,“唉呀,喝多了,頭疼!”

舒明遠發動汽車,問道:“師兄你回哪裡?我送你。”

段遐趴在椅背上,不吭聲。

舒明遠回過頭去,喊他:“師兄。”

段遐報了個地址。

舒明遠開車送他回去。下車時,段遐趴在車門邊上,埋著頭問他:“還是兄弟麼?”

舒明遠竟然輕輕笑了笑,“一直都是啊。”

段遐抹一把臉,然後揪著頭髮說:“找你吃飯打牌什麼的都來嗎?”

舒明遠道:“麻將就算了。”

段遐說:“那鬥地主?”

舒明遠:“……”

段遐擺擺手說:“那好了,不鬧你了。我得回去了。”轉身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問道:“那小孩兒跟你是真的?”

舒明遠問道:“什麼真的假的?”

段遐說:“你不是喜歡男人嗎?跟他啊?”

舒明遠道:“沒有。”

段遐愣了一下,“沒有?”

“嗯,”舒明遠說,“我沒答應他。”

段遐這回明白了,拍一把車門道:“這才對嘛!那還是個小孩子呢!”

舒明遠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段遐一手插著腰,對他揮揮手,“兄弟慢走!”

等舒明遠車開遠了,段遐雙手撐在膝蓋上,躬著身體站在原地。腦袋裡面嗡嗡一直響,他都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為什麼就非要纏著舒明遠不放了。

段遐那天一個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早上一大早醒來給舒明遠打電話,“有空出來吃個飯唄。”

舒明遠好脾氣地問他:“早飯嗎?”

段遐看看時間,說:“不。吃什麼早飯啊,我還沒睡夠呢,吃午飯吧,不然晚飯也行。”

段遐又睡了個回籠覺,快中午了起來,洗澡刮鬍子挑衣服,打扮好了開車去接舒明遠。

那只是個開始,從那之後,段遐有事沒事就想著去找舒明遠,哪怕是下午無聊了出來喝杯茶坐坐也好。

段遐知道自己不對勁,可是潛意識裡一個勁叫自己不要去想,他知道,想多了要糟,而且是要大糟!

有一段時間舒明遠車送去保養,他每天要去半個城市之外的另一所學校聽課。段遐於是每天一大早爬起來,開個車送他過去,中午又去開車接他回來。

後來舒明遠開始帶學生晚上的課,段遐腦袋抽筋了,竟然煮了宵夜用保溫杯熱著開車去學校想要接他下課。在樓下等的時候,段遐看著那保溫杯又覺得有點傻了吧唧的,最終還是不好意思拿出來。

段遐覺得自己對舒明遠是真好了,當年跟盧曉梅談戀愛時也沒那麼殷勤,那是死心塌地的好了。

段遐這亂七八糟的日子過久了,總有人要看不下去的。段老夫人從老家殺了過來,氣勢洶洶給段遐介紹了一個女朋友。

必須見,不見也得見。

段遐說:“為什麼啊?犯得著急成這樣麼?”

老夫人說:“盧曉梅再婚都多久了?你圖個什麼啊?一輩子就這樣子過了?你不想見,也得有個正當理由啊?見過了不好那是不好,沒見過就不幹,算什麼?”

段遐無從反駁,開始相親。

其實那姑娘真的條件不錯,段遐不想幹,一時都還找不到理由。一共見了兩次面,第二次是段母托人買好了電影票,塞到了段遐手上讓他請人去看。

就這一次從電影院出來,段遐碰到舒明遠和他那個小師弟。小師弟在一旁似乎猶豫不決該看什麼電影,舒明遠站在一邊,仰著頭看廣告板。

小師弟還認得段遐,拉了舒明遠袖子說:“段師兄。”

段遐正好與舒明遠對上面。他第一反應是糟了,這兒還有個女人呢!第二反應則是憤怒,舒明遠怎麼又和這個小孩子搞到一起了!

舒明遠目光先是落在段遐臉上,然後又看向他身邊的女人,沉默一陣之後道:“師兄,師嫂?”

段遐頓時憤怒了,他走過來一把抓住舒明遠的手,往衛生間走去。小師弟想跟,段遐怒道:“都別過來!”推著舒明遠就進去了。

衛生間裡沒有人,段遐抬手把門反鎖了,回身把舒明遠按到牆上,一隻手拍著他胸口說道:“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啊?”

舒明遠說:“怎麼對你的?”

段遐道:“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我就沒差把心挖出來給你燉湯喝了,還要我怎麼樣啊?”

舒明遠問:“那不是你女朋友嗎?”

段遐被噎了一下,有些結巴,“那那那你那算什麼?你不是說跟小師弟沒什麼嗎?”

舒明遠道:“教研室發的票,不止我們兩個。我跟他是沒什麼。”

段遐一愣,“你說什麼?”

舒明遠道:“你不是聽見了嗎?快出去吧,你女朋友還等著呢。”

段遐一下沒了氣勢,“那不是我女朋友……”

舒明遠說:“哦,”推開段遐要走。

段遐從背後一把抱住他,說道:“行了,別鬧了,我說真的,你明白我什麼意思的。”

舒明遠想說我沒鬧,可是感覺到段遐把頭埋在他頸邊,就什麼都沒說出口,他拍拍段遐的手,說:“我不看電影了。”

段遐說:“那我送你回去?”

舒明遠道:“我開了車的。”

段遐依然抱著不肯放,“那你送我回去。”

舒明遠問:“那你女朋友呢?”

段遐“啊”一聲,將頭重重放回舒明遠肩上,“你幫我送她回去。”

舒明遠說:“我不。”

段遐說:“去嘛去嘛!”

舒明遠推開他,“不。”

段遐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回去送那姑娘回家,他回頭看舒明遠,正低頭和小師弟說什麼。

快要走出電影院大廳的時候,他聽到舒明遠喊他。

段遐回過頭去,舒明遠扔了個橘子過來,他剛好一伸手就接住了。

他看到舒明遠臉上似乎帶了笑,說:“師兄,請你吃橘子。”

段遐疑惑道:“你隨身揣個橘子幹嘛?”

舒明遠說:“請你吃的。”

小師弟仰起頭問:“師兄,還有麼?也給我一個吧。”

舒明遠說:“只有一個,他要了,以後別人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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